一說到藤編家具,人們就會聯想到古代文人的簡約生活。在古代,藤編家具天然質樸,清新明麗,極富文化氣息。以至于明清時期的紅木家具,如黃花梨、紫檀、雞翅木的榻面、椅凳面常以藤篾編織,稱“軟屜”。軟屜一方面可緩解紅木的冰冷,剛柔并濟,強化使用舒適感；另一方面可營造溫馨素雅的生活氛圍,令人賞心悅目,突出裝飾效果。

藤編工藝歷史悠久,材料獲得也極其便利。春秋戰國時期,人們就開始將此工藝應用于家具制作上,直到宋代,傳統家具使用藤編軟屜已較為普遍。明清時期,藤編工藝精細無比,能工巧匠制作軟屜常常令人嘆為觀止,拍案叫絕。

藤編通過經緯線的縱橫交織,制作出各式不同的圖案紋樣。如萬字紋、喜字紋、福字紋等。這些大小不一、款式多樣的軟屜不僅具有一定的彈性,坐于其上,冬季可保溫,夏季可納涼。在潮濕悶熱的中國南方環境中,其透氣涼爽,解暑排汗,非常受人喜愛。

中國國家博物館大美木藝展廳中一對黃花梨交椅 左側椅軟屜由李靜修復

中國國家博物館大美木藝展廳中一對黃花梨扶手椅軟屜由李靜修復

彰顯文化 謹遵古制

當下,由于拜物誤區導致一些人認為,藤編軟屜廉價便宜,材料易獲得,不如全紅木來得貴重、奢華,這使得此類家具的接納度備感力不從心。所以,現代高仿家具中,軟屜只被少數人孤芳自賞。而我們可能恰恰忽略了它最重要的品質——天然、文化。

過去“琴棋書畫詩酒茶”是中國古代文人士大夫修身養性的載體,文人書房中的圈椅、臥榻、茶臺等因藤席散發著濃厚的文化氣息。試想藤編椅榻面配以茶席,文藝氣息馬上呈現,總比渾身上下冷冰冰的全紅木溫馨許多。兩相比較,一個沉靜、一個文雅,這種最直觀的感覺直接地反映了使用者的立場。

基于以上柔軟、透氣、舒適、天然、藝術性等特點,藤編工藝越來越被家具藏家看重:老家具以舊翻新,重新編織席面；高仿紅木家具也因重、硬、貴、冷、滑而摒棄木制坐面,改為藤編,回歸傳統。

李靜有二十幾年從業經驗,經她巧手打造的文物家具不下千件

在倡導回歸傳統,發揚國匠精神的當下,不少藤編手工藝者用她們的巧手編織著美麗的藤席,還原家具的原貌,現位于北京通州的李靜就是其中的一位。

這位從事藤席編織工藝二十余年的藝人為無數件家具編織軟屜,精湛的技藝得到了很多圈里人的認可。中國國家博物館中陳列的珍貴黃花梨交椅和扶手椅的坐面都經她的巧手,重新修復編織,煥發往日神采。知名古典家具收藏家馬未都、海巖、劉傳生等人收藏的家具中,只要軟屜破損的,都要找她修復或重新編織。

北京萬乾堂藏圈椅軟屜為李靜編織

和藤席打了這么多年交道的李靜不但對藤條性狀了如指掌,還極其知曉硬木、軟木性狀。所謂的性狀就是應力與適應環境的能力,每一種木頭性格不同,在不同環境中表現各異,有的穩定不變形,有的則變化得不可思議。不同性狀的木頭編制軟屜時要分別對待。如黃花梨、紫檀類木材遇干濕天氣變化大,編織時要注意力度,需考慮制衡關系；而軟木如榆木、槐木等則力度小些。因環境的原因,南方家具要編得緊些,北方的則要松些。無論如何編織,都要保證每一塊軟屜不出現松動或縫隙,做到嚴絲合縫。

軟屜家具若無人為傷害,可使用100—200年。即使壞了,或修補,或重新編織都可。冬季干燥的北方,在軟屜背面刷些淡鹽水,增加藤絲的濕度及韌性,則能延長使用壽命。

李靜坦言:大收藏家王世襄先生曾說過,過去某些掘匠常用木板鋪席代替藤編,這種草席木板不但沒彈性、不通風、不柔軟,還喪失了藤編的美感,是破壞性的修理方法,今人切莫重蹈覆轍。作為一個手工藝者,編織藤席要謹遵古制,揚長避短。為世人所不齒,濫竽充數的東西千萬不要效仿。

傳承文化,香火永續

藤編工藝特別考驗匠人的耐心。經線壓緯線,緯線壓經線,藤席面在經緯線的縱橫交織中形成。要根據器型選擇藤條,再設計不同的圖案紋樣。還要按照一定規律更改經線所壓緯線的數量,呈現不同的紋路,然后再巧用紋路,在席面中編織出“喜”、“福”等吉祥圖案。如果要計算的話,完成一塊席面,重復壓與挑的動作差不多要20萬次。

在崇尚手工制作的今天,藤編工藝看似簡單,工具也只有剪刀、錐子等,實際操作起來非常耗費時間。一把椅子編織之前要先鋪棕繩,需一整天的時間,而編織時間至少7天。如果是羅漢床的話,鋪棕繩的時間則為5天,編織時間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完成,這還不是一個人干的活,而是兩個人一起對頭編織。對頭編織時,最容易出現的問題是接頭處是否“鼓包”。如果“鼓包”需拆開重新再來。所以,在剛開始編織的時候,棕繩的鋪設效果會影響后續的編織工作,需要從最初就把準備工作做到位,利用恰到好處的力度,讓床面、椅面的四邊產生合攏的向心力,充分拉伸開,這樣不但能促使編織工作順利進行,還可加強家具的牢固度,避免收工時段出現麻煩。

李靜認為:“現在市場上藤編工藝價格低廉難當,導致從業人員少之又少。然而工匠們嫻熟的技藝反映在薄薄的藤席之上,彰顯的卻是傳統文化的魅力。

拿清式家具與明式家具相比,明式家具婉約、空靈、雋秀,與藤編軟屜相襯,風格最為相宜。無論珍貴的紅木還是生活中常見的柴木,藤編工藝如錦上添花般賦予家具至高藝術氣息。

另外,因紅木材料的稀缺,自去年以來,紅酸枝的價格一路飆升,直追小葉紫檀,越來越昂貴的珍惜紅木讓人望而卻步,若將大型床榻類家具坐面改為藤編軟屜則可大大節約材料,降低造價成本,加之天然環保,干凈溫暖的顏色與深色紅木相配,可讓家具看起來更有親和力,豐富視覺感受,建議紅木商家多做考慮。”

傳統文化之于我們,是不可復制的記憶,值得被珍視、被守護。按照一般情況下人們對事物的認知規律,能被幾個時代一直欣賞的東西,必定會長久流傳下去。在快節奏的當下,藤編軟屜之趣味、審美、境界離我們越來越近,它的親和、天然、文化性往往給人們帶來內心的慰藉和性靈的歸依。所以,我們今人應重視藤編工藝,給李靜們以支持,讓這項古老的工藝流傳下去,而李靜們的責任,則是讓其文脈不斷,香火永續。